人,生来并不存在意义。
一张白纸,上面没有色彩的。经过艺术家的描绘、设计师的绘制、印刷机的印制、写作者的挥墨,白纸才有了它的内涵,成为有意义的事物。
一缕阳光,也是纯粹的白色。一缕阳光,也是宇宙中的普遍存在。阳光让人能够合成必需的营养物质,让能够充当食物的动植物成长,让自然界循环往复,才对人有意义。
人是赋予意义的主体,也是被赋予意义的客体。人在认识和实践中赋予本无意义之事物以意义,同时在社会性活动中相互赋予对方以意义。自然界中的树木,它们只是周而复始地萌发,生长,成熟,凋亡,但对人类而言,它们是木材、建材,甚至是孕育食物的果树;铁矿石,只是天然生成的物质,人类却意识到它们对自己的含义——矿物。人类社会中的个体,本质上是高等动物,而意识的产生与社会实践的发展,使得每一个个体成为了“人”,也在成为“人”的基础上获得了其他含义:丈夫与妻子、父母与子女、兄弟与姐妹、首领与成员。是主体让客体具有意义,而不是客体所为。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每个人都有区别于其他人的特殊性,也因特殊性而与他人有着共同的普遍特征。除了生理上显著的区别外,人因不同于他人的心理活动指导的行为而区别开来。更进一步地,人会获得代表他身份的符号——名字。人的名字本身并无含义,是人赋予了名字以特殊意义——他与其他人所不同的一切特质,构成了社会中其他人对他的认知,而为了清晰地指明对象,需要一个身份符号。姓名就是身份符号的精华。
就像民族主义、国家主义所搭建的民族、国家,乃至人类学上的种族,都是身份符号。习性相近的人,构成集体,集体和集体再组成更大的集体,直至民族和国家的诞生。但人与人、集体与集体之所以有有所差别,正是在于其边界性——特殊性所蕴含的普遍性,让人与人能求同存异,暂且忽略其特殊性,而借普遍性凝聚起来,得“集体”。而集体中的个体依然存在着特殊性,与集体保持着边界性,不至于被抹除掉特质,同化为无差异的一份子。
每个人的名字都承载着与众不同的内涵,人的特殊性是首位的。当人们见到某人的姓名,关注的不是他的“姓”所代表的家族,而是整个名字所代表的具象化的个体,一个鲜活的人;但名字间也具有共通的特征——父母的期望、家族的传承,代表了人的出身。就像人的存在本身,只有动物的兽性,而经人类社会的教化,方得人性。名字本身是空白的容器,背后的具体的人往里面倒入自己的特质,名字才有了生机,才能代表一个人、一个家族。你是谁,不重要,你是怎样的人,更重要。
人的行为,也是划分成“有”和“无”的两个阵营。对个体有意义,而无意义于社会的,是自我价值;对社会有意义的,也能同时赋予个体以意义的,是社会价值。当行为仅被自己重视,而他人并不认可时,是没有社会层面的意义的。人的社会性特征会本能地驱动个体,通过参加社会性活动,取得社会价值,从而在集体中得到意义,最终才是自我赋予的意义。妄图以自我价值而活的个体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是不被社会所接纳的。
换个角度看,单纯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是人的生存需求——饮食、服饰、住所,对应着御寒保暖和维持生命的需求。自我价值大与社会价值的,是人的生活需要——娱乐和劳动,对应着人的社会认同和社会接纳。社会价值远大于自我价值的,是人的生命追求——对人类文明发展有积极影响的,能推动人类社会良善成长的事情,如斗争,如科学探索,如社会互助。
专注于生存的人,与禽兽无二,停留在了人的动物性上。不重视生存的人,也无法存活,因为缺少维系生机的物质基础。
专注于生活的人,构成了人类历史的“大多数”,既不出众,也不可悲。他们“活着”,但也像极了地下的人。
专注于生命的人,则是十分宝贵的存在,中国历史上的孔子、老子、秦始皇、毛泽东,都是思考和实践都到了生命高度的一类人,纵使形体的生命已经消亡,却无异于活着的人——活在了人的脑海里。他们的身份符号以思维的方式存在着,超脱了物质性存在的边界。
每个人都想达到“生命”的高度,绝大多数驻足于“生活”。少数为“生存”而徘徊,劳累,倒在了这路途上。
很不幸,绝大多数人都不回头看;绝大多数都为了赋予意义和被赋予意义而奔跑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