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掌握在他们手中，死亡却萦绕在他们心头。

《十二怒汉》是部经典电影。

我认为，一部电影，如果要成为历史经典，则先要成为人类社会的一面镜子。电影如此，其它文艺作品亦然。我觉得《十二怒汉》做到了。

它创设了一个司法案件（或许改编自真实事件），让十二位年龄、身份、成长经历、性格、思考方式、表达方式、价值观、道德伦理等众多方面不尽相同的男人，去定夺一个孩子的生死——他们是陪审团，也是生死判官。

电影围绕着疑云密布的司法案件，展开对人性的讨论、对人类社会的审视，并在观众观看完毕后的思考中构成了再审视。这部电影可以解读出太多东西。所持的视角、立场不同，看见的东西也不同。

我从它身上看到了什么？

疑罪从无的司法正义

《十二怒汉》最突出的主题，是讲述司法审判中的“疑罪从无”原则。

本片通过从“疑罪从有”走向“疑罪从无”的过程，阐释了这一原则。刑事诉讼上，法官（或陪审团）要对被告人进行“无罪推定”，当面对控方证据时要“合理怀疑”，以期达到“疑罪从无”的司法正义之原则。无罪推定，是指在法律程序中以假定被告人无罪为逻辑起点，直至控方提供足够的确凿证据以证明罪状成立。这种证明在刑事案件中通常要达到“排除合理怀疑”的程度。合理怀疑是“综合全案证据之后的怀疑”、“穷尽补证空间之后的怀疑”、“充分论证事实之后的怀疑”——根据证据所认定的案件事实和客观事实之间，仍然存在无法合理解释的矛盾，便不能依据现有论据、论证而轻率地定罪，从而保证被告人享有天然的清白之身的基本人权。

在该影片中，持“无罪”意见的主角，并非天真地认为被告人即是无罪之人——被告人可能是有罪的，也有可能是无罪的——只不过，他认为草率做出决断是不恰当的，故依从疑罪从无的原则默认被告人无罪。随着剧情发展，众人抽丝剥茧，原本看似坚实的证据链条逐渐显露出诸多疑点，之前认定的“男孩弑父”的结论因此变得不再确凿，存有值得怀疑的矛盾，扳倒了最初疑罪从有的主观臆断，走到了疑罪从无。

设想整个社会的司法体系都如此运作：把经不起推敲的物证和一己之言的人证，以逻辑自洽的方式论证并串联起来，得出偏离甚至完全背离客观事实的结论，便能将一人定罪，继而剥夺其权利、财产乃至生命。那么，不难想象，社会的秩序将会迅速崩塌，栽赃陷害、公报私仇大行其道，陷入人人自危、人心惶惶的混乱局面。

是否似曾相识？文革中的大量冤假错案，如出一辙。

没有疑罪从无，现代司法正义的高楼就失去了最坚实的地基，大厦将倾。

互联网舆论场的傲慢与偏见

《十二怒汉》一波三折的剧情发展，与如今的互联网舆论场十分相似。

无形的陪审庭上坐着乌泱泱的人，大家带着立场、傲慢和偏见，依据一面之词、一家之言，先入为主，高高在上地审视聚光灯下的当事人，去点评他们，去审判他们。某些人罔顾事实真相，致力于构建“有罪”的逻辑推导，或为了争个输赢，或为了发泄情绪，或为了灌输偏见，或兼而有之。事件的“真相”，随着探查深入，不断上演反转戏码，“陪审员”们的情绪被反复挑逗。最终，大家对这场“世纪大审判”倦怠了，或感到无聊而退出陪审团，或为了取胜而吵得面红耳赤。

傲慢与偏见是人类社会的顽疾，互联网引诱和放大了人心的黑暗。互联网上的负面言论比现实世界多得多，根因在于权责不对等。现实中，对他人的不敬、违反社会道德乃至法律的言行，会受到在场者面对面的谴责和施压——来自他人的“注视”会形成直接性压力，迫使每个人谨慎地，反复地考量和推演一言一行可能造成的影响。互联网则相反，人与人并不直接接触，且原本个人之间相互监督言行举止的道德性、法律性权力大多割让给了社交媒体平台，因此，人们在网上通常不必顾虑对方的感受和反应，面对其他人的不良言行时也无任何强制性约束力——每个人都享受着不受严格约束的发言权，更容易冲破现实藩篱，表露真情实感。在负面言行的道德、法律风险相对较小的情况下，不难理解互联网舆论场为何充斥着戾气了。

可怕的是，罔顾事实的主观臆断、蛮横的极端化言论，以及时空环境有别下，约束条件的差异进一步造就了沟通与表达的客观条件之变化，使得现代舆论场更加纷繁复杂，非此即彼的极端化倾向浓烈许多。这种倾向并非基于确凿证据和合理逻辑、预设了立场，加剧了社会舆论的割裂程度，并逐步向现实场合及语境渗透，不断侵蚀客观、理性、公正的公共讨论空间，令人担忧。

在影片中，如果没有在场人的压力和阻止，陪审员之间很可能会从起初的口角、气话，逐渐发展至爆发无意义的骂战和斗殴，最终谁也说不服谁，意见不一。

同时，“网络判案”潜藏着对人与人之间的换位思考、信任关系的破坏。“真相”有时亦是谎言，明面上的“受害人”可能是背地里心怀鬼胎的加害者；“证据”、“证词”可能是断章取义、子虚乌有的结果。有心之人煽风点火，围观群众一旦参与纷争之中，或多或少成为当事人攻击对方的舆论武器。建立信任很难，破坏信任却十分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关系崩塌了，想要重建，甚是艰辛。从社会层面来看，如果类似于“扶起倒地老人却被污蔑和讹诈钱财”等现象层出不穷，利用信任谋取私利的背德行为不受约束，人与人的信任将被瓦解，温情不再，只剩冷漠。

生命的重要性

众所周知，生命很重要，人命很重要，但重要到什么程度呢？如何衡量和比较？人命之价值，实则是一个道德性问题，每个人所持伦理观不同，给出的答案亦不同。

《十二怒汉》给出的答案是：即使是被怀疑杀人的犯罪嫌疑人，他的人命也绝对比一场球赛更重，比5分钟的时间更重要。牵涉人命的事情，不论是生理性死亡还是社会性死亡，我们有权利、也有责任提出质疑；我们需要听到不同的声音。着急于下结论，结果草率地得出结论，酿成大祸，后患无穷。

我们可以从朊病毒的发现得知，人类社会中，人相食是被自然规律所禁止的。进一步说，人对人命的轻蔑和漠视，只存在于集体对抗集体的情况：原始社会下一氏族、部落对另一氏族、部落的对抗，封建社会下贵族对平民、地主对佃农的蔑视，资本主义社会下资本家对无产者的压迫。

生命无价，贵重到无法用任何事物权衡。将他人性命标上价码者，自己的命也标好了价格。但有的人秉持双重标准：他人之命有价，自己的命无价。令人发笑。

合作与组织

人类社会的历史，是合作化、组织化程度不断提升的过程，是作为系统从整体的混乱、无序状态走向稳定的整体有序、局部无序的状态的过程，是熵减的过程。

我们也可以认为，资本自诞生以来，逐步构建起符合历史必然规律的资本主义社会系统，而这个系统最终将无法维持自身存在，走向灭亡。社会主义社会和共产主义社会是比资本主义社会更先进的系统，拥有更顺畅的反馈调节机制，内循环健康且连续，能够长久维持自身存在。

参考资料

https://www.spp.gov.cn/llyj/201405/t20140519_72934.shtml

https://www.spp.gov.cn/spp/llyj/202112/t20211207_538118.shtml

https://www.spp.gov.cn/llyj/201607/t20160727_159523.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