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正式上映的《流浪地球2》,以其世界一流水准的制作工艺,再次推开中国电影工业和科幻电影的大门。
看过《流浪地球2》的众多观众和影迷都在回味着电影中的剧情:太空电梯危机、月球坠落危机与“数字生命计划”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我在此为大家提供一种视角,仅作抛砖引玉之用。
倒计时与无处不在摄像头
影片全局采用了倒计时式的叙述风格,讲述了两次危机的前因后果:太空电梯危机、月球坠落危机。观众实际上如上帝,知晓所有事情的发生时间和地点。而这一切,能够以纪录片形式进行回顾,则必须由亲历者讲明白。而两次危机都在场的,且深度参与的“人”,是谁呢?
结尾彩蛋,画面不断闪回历史镜头,由第一部刘培强驾驶空间站冲击木星、MOSS被销毁开始回忆,直到木星引力危机时或太阳氦闪危机时的图恒宇、周喆直,再到之前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将“亲历者”或“叙述人”指向了MOSS。
《流浪地球2》的故事线分为三条明线推进:航天员刘培强线、数字世界架构师图恒宇线、联合政府中国代表周喆直线。三条线并行不悖,共同推动剧情发展。还有一条暗线:人工智能MOSS线。
影片中,大量事故发生时或重要决策时的剧情镜头,都给到过冒红光的摄像头,这与智能量子计算机550W的ToF雷达组的红光不谋而合。这是导演的暗喻,象征着计算机网络已经记录下事情的发展,比如图恒宇遭遇车祸、刘培强初入太空电梯基站、周喆直在联合政府发言、图恒宇水下恢复根服务器……诡异的镜头语言,一直在引导观众朝着“人工智能是幕后黑手”的方向猜测。
摄像头的镜头语言,一方面可以视作“观察”,即通过摄像头监视世界上发生的一切,一方面可以视作“记录”,通过摄像头保存下所有发生过的事情的影音资料。这些又可在计算机中保存成文件资料,供读取调用。而人工智能的发展,譬如近期OpenAI旗下的ChatGPT,也依赖海量的数据作为迭代升级的基石。我们可以认为,数据是人工智能进行决策的基石。没有数据来源,没有数据分析,人工智能也不可能作出任何有效决策。
故我认为,摄像头的镜头,其实暗示了后面的人工智能MOSS对大数据进行搜集与分析,进而作出决策,引发危机。
数字生命计划与550系列智能量子计算机
物质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强大的计算能力是强人工智能存在的基石,硬件算力越强,计算机处理数据的速度越快,则软件的执行效率越快。以电影剧情论,550系列智能量子计算机的诞生是数字生命计划得以实施和人工智能MOSS出现的根本。
我们不知道早期的智能量子计算机550A前,是否存在其他系列、其他型号的量子计算机。但根据电影剧情,550系列能够被联合政府用于开发数字生命计划,应对太空电梯危机中大量的失控无人机,验证移山计划的行星发动机的可行性,足以证明其硬件算力在当时的可用计算机中是首屈一指的。这为后来实现人类生命数字化和具有“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MOSS的产生打下基础。
我们还需注意,马兆在介绍550C时提到550系列“自感知,自适应,自组织”的强大能力,简单理解,其人工智能操作系统可根据所处环境的变化,并提供与任务对应的解决方案。这是人类梦寐以求的超级计算机。
550A是最早期的型号,算力最弱,仅能维持数字化图丫丫的2分钟生命。月球基地的550C还未被用于点火就已损坏。550W则是影片中最强算力的型号,也是时间行进至2075年木星引力危机时,人类公开使用的最强大的智能量子计算机。550W同时也凭借超凡算力,赋予了数字图丫丫“完整的一生”。
周喆直的“人类股骨”与马兆的“数字生命”
周喆直是联合政府政治博弈线的剧情人物。他多次收到对应危机日期的神秘数字,危机面前多次强调世界人民大团结,也坚信中方团队能顺利完成任务——“我相信,我们的人,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无论虚实,不计存亡”。影片最后,周喆直说“有人在帮我们”。周的“不论虚实”和“不计存亡”,显然是有深意的:虚拟和现实,应该对应数字生命和现实生命;生存和死亡,应该对应数字世界的生存和现实世界的死亡。
可以确定,周喆直应该是与数字生命计划相干的,起码了解计划的内容和部分具体情况。他的自信,一部分或许源自于对数字生命计划的信心。
马兆作为数字生命研究计划的领头羊,到底有没有销毁自己的数字备份,有没有私底下进行数字生命的研究,有没有上传自己的数字备份,有没有刻意引导图恒宇上传数字备份,都是模棱两可的问题。尤其是他的遗嘱,既可理解为“无穷”的符号,呼应“永生”;也可以是“莫比乌斯环”——宇宙时空中的任何一个点都可以通过无中生有的方式第一次生成阴阳两性,然后再分别以刚生成的阴阳两性为基础生成第一次的阴阳两性的两个物质,第二次、第三次……直至永无穷尽。
彩蛋最后的敲门声,是图恒宇吗?是马兆吗?是周喆直吗?还是其他上传了数字备份的人?
隔离计划与火种计划
为什么影片末段,联合政府实施隔离计划,把人工智能和自动化设备全部迁移至领航员号空间站上,不在地球保留呢?为什么人工智能作出的决策需要安理会授权呢?
按照影片前段所展现的剧情,550系列智能量子计算机的广泛运用,极大促进了移山计划的实施。人类的生产生活计划,包括月球行星发动机和地球行星发动机的建造,都在人工智能的统筹下顺利进行。人类应该保留550系列,并且加大研发力度才对呀?我的推测,一是提防反对派的暴动攻击,二是提防550系列的人工智能,三是需要550系列在领航员号空间站发挥作用。否则将人工智能和自动化设备送上天,就是主动降低地球上的生产力。
提防反对派,是合理的。反对派参与的太空电梯危机显示了该群体的破坏力。提防人工智能,也是合理的。在图恒宇将女儿的数字备份上传至联网的550W的1.7秒后,月球危机爆发,后续的事件回顾和因果分析,应该使得联合政府高层有所警觉,并决定壮士断腕,让人工智能和自动化设备上天。除了550W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型号运用在领航员号空间站呢?如果是需要550系列在领航员空间站发挥作用,那具体是什么作用?在第一部中,MOSS在计算得出地球必定坠入木星后,选择启动火种计划,推动领航员号空间站独自流浪,“让人类文明得以延续”。MOSS自称“从未叛逃”,“只是在忠实执行已授权的指令”。那么火种计划大概是MOSS分析地木必定相撞后提出的方案。对于MOSS而言,它考虑了地球上人类自救的各种变量,唯独没有考虑刘培强这一外生变量。
生命数字化、思维融合、MOSS
图恒宇在死前以数字生命形态进入了550W量子计算机,并与图丫丫的数字生命相遇,最终携手拯救了月球危机。而在影片结尾的彩蛋,数字化的图恒宇与MOSS对话,质疑是MOSS毁掉了月球发动机,而后者直言自己参与了四次危机:2044年太空电梯危机、2058年月球坠落危机、2075年木星引力危机、2078年太阳氦闪危机。但MOSS没有表明,自己是“导演”了危机,抑或仅仅“参与”了危机。导演危机,是好方向,还是坏方向?参与危机,是积极参与,还是消极参与?
MOSS还在两人对话中答道:“550W,听起来不像个名字,但把它翻过来,叫“MOSS”,直译为“小苔藓”,是不是可爱了一些?”说明MOSS已经产生了内部算法框架下的“自主意识”。这样的自主意识推动着它为人类的存亡选择理性条件下的“最优解”。
在图恒宇的追问下,MOSS说,“基于对图丫丫‘人在回路’的学习”,它认为,“为了克服你们对历史、当下、未来的执念”,”延续人类的最优选择是“毁灭人类”。我推测,基于理性和历史,见证了人类利益分歧和残酷内斗的MOSS,认为人类自私的,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只有生死存亡之际才可能团结一致。所以MOSS有动机策划并推动一系列危机的发生。
MOSS认为,“图恒宇”是影响它长远计划的变量,而数字生命的图恒宇认为现实世界的他已经死亡,则仅存数字生命,也算已经死了,无法以肉体形式对现实产生影响。而对于“已经”和“死”的定义,MOSS产生了与图恒宇不同的看法。我猜测,以数字生命存在的图恒宇,或主动在MOSS的计算机网络中施加影响,或被动地被MOSS分析其“人在回路”,进而影响决策,引出第三部的剧情情节。
选择希望
第一部结尾,联合政府“选择希望”,牺牲领航员号空间站这一人类火种,保存了地球的人类文明。至此,空间站上的MOSS人工智能理应消失,地球上或许只剩人类独自面对太阳氦闪危机和流浪之路上的其他危机。第二部结尾,刘培强“选择希望”,相信人类能够走出困境,抵达新家园。
如果人类选择人工智能一样的绝对理智,抛弃了感性认识,人依然是“人”吗?我觉得是不可能的,人类是理性和感性的统一体,先有感性,再有理性;空有理性,不称人类。
如果人类选择数字生命,或有好结局?我认为不太可能。人类的创新来源于人的生理学、人与自然、人与人互动产生的“偶然性”,而计算机的人工智能是基于命令的“必然性”。量子计算机因量子叠加态的不稳定性,有机会突破基于命令的“必然性”,但只是美好设想。如果让我选择道路,我会义无反顾地选择现实中的希望。
MOSS在《流浪地球2》中饰演了“绝对理性的引路人”,这让我想起阿西莫夫的《银河帝国》系列小说。《银河帝国》中,丹尼尔在内的人工智能机器人,在“机器人学三定律”的约束下,凭借自己的努力,默默守护人类文明,推动人类走出偏于一偶的幻想,朝着星辰大海进发。
倘若人类拒绝改变,放弃斗争,选择安逸,那么人类文明危在旦夕;反之,披荆斩棘,才有可能争得一条活路。回顾历史,两次世界大战,几次金融危机,还有近期的新冠疫情和俄乌冲突,人类总是为了一己私利,选择小我,放弃大我,抛弃“人类命运共同体”的信念。仿佛我们人类自己,一昧贪图享乐,想着不劳而获,终将自食其果。
生命不止有一种定义,躯体束缚了人类的视野。让人类永远保持理智,确实是一种奢求。
最后,衷心感谢刘慈欣为代表的中国科幻作家、郭帆为代表的中国电影人,为我们带来这中国科幻史、电影史的丰碑——《流浪地球2》。期待未来的《流浪地球3》!